他的女儿听闻书上的传言,“会有魔法师吗?”
帕洛斯摸摸头,“我记得会派一个代表参加,随从就不清楚了。”
行到转角处有一个咖啡厅,装潢十分陈旧,外框的木看起来沿用有二三十年,但一看就是上好的橡木,在表层涂一层待深色的蜡,被外部磕碰的凹处有被侵蚀的迹象,但不够深入。门匾上写着“珀菲斯休息室”,平日来咖啡的人一如既往的多,冷清的日子很少见——譬如他们所见的样子。协会的成员打扮的行头和平常体面的市民没什么两样,稍有点缀的胡利斯,女士喜爱的罗丹特[1]裙。有些一看出来就是出身名门,身旁的女侍从也爱打扮,兴许能得到主人的青睐才能陪侍在身边。藏封在名贵木盒的娃娃酣睡在黑暗之中,得不到睁眼之前的答复。
考奈薇特就见不得太娇脆的模样,“还是感谢父亲大人让我活灵活现,至少再也不受拘束了。”
“我没想过拘束在你身上的含义。”沙斐拉日轻扫她的头顶,“你可是我们心中无可挑剔的人。”
“我也是人?”
考奈仍对这些含义含糊不清。
“为什么不?”帕洛斯觉得理所当然,“应该说——不具肉体的人。”
人偶更关心她遇到的同伴,自上次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见了,“先不说这个,阿洛比斯在哪?”
“近在眼前,他现在被人偶协会托管,正因为继承的问题,我们才要洽谈的。”
娜莎很疑惑,她见着人们在周围徘徊很久,寻常人走近又离散,“奇怪,不是说转角还要继续走吗?”
“我看就是在咖啡厅。”薇若妮卡方才询问过附近的人,估摸有几分把握,“估计有暗道,一条街的店铺多少都是面包店、餐厅、糖果店、杂货铺,唯独咖啡厅挂着‘今日打烊’的牌子,应该就是这里。”
“对。”帕洛斯推敲出同样的答案。
透过窗户能看到悠闲自得的人,不断用茶匙摇匀杯底的沉淀,自由的人们一眼望不穿液底,正如被密封盒子里的一切,颜色也很相近,精致的牢笼摆在足下,正如沉睡魔咒时刻附着在活物之中。
娜莎嘀咕着人偶师的箱子,“胡桃木配银雕花,波浪和花瓣同溅射,有些是六角星、四角星和十角星。”
“可惜他们能见到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这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密室。”考奈薇特由不得叹息,“但是,比起玻璃盅……”
“你每天会待在那里么?”大小姐佯着质疑。
“这倒是没有。”
娜莎的前额似乎有些阴凉,“你不介意,的我可以天天关在那里哟~”
这把考奈吓到罗艮蒂瓦的怀里去,“别别别~我没有怪你的啊……”
薇若妮卡一搂滑顺,将她放在肩上,“她还不至于把你埋在黑暗里。”
“不行,你得体会我娇小的身躯时刻被抛上半空的失重感。”紫裙包裹的陶瓷躯体缩成一团,“她好坏的,哼!”
沙斐拉日对她的女儿也有不一样的话,“不过,比起因为恐惧而形成的力量。娜莎,你当时能重新抬举玻璃罩将她困在里面,我始终难以想象。”
“我也不知道。”娜莎不太清楚,仿佛因为莫名其妙的力量,什么都遗忘了,“把她竭尽全力地盖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是出奇的轻巧,我随后也没有意识,走几步就晕倒了。”
“我们先进去。”
帕洛斯拿出信函,来临的侍应生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红线位置,在日光下,红线以左的一小处能发出薰衣草色荧光纹,自然能被允许入内。至于帕洛斯身后的两个“随从”,则被允许用一种蓝色墨水签字,到信函上记名,之后侍应生在她们的手背上盖章,却什么也没有。
挪步之际,那名接待的侍应生亲切地说:
“你们对它很好,就像真正的朋友。”
娜莎的理解却很别致:
“你想说,像一个人一样对待她?”
“这倒是更奇怪了。”侍应生是能够一心二用的家伙,他不仅替下一个人偶师鉴定信函,还不忘从容而谦逊地回话:
“小姐,以朋友而言,就算是动物也能拥有情谊,但这样的观点似乎还是头一次见。而且,你们的活人偶比其他人都要活跃?不知道应不应该这么说。”
“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想,除了刚才的图波涅先生和他的孩子——伊诺托娅(?notoēya),反正他是这么称呼的,就像拉普洛与他的人偶一样亲昵。”
“能指一指他们的方向吗?”
“聪明人自己会意会的。”
“谢谢。”
帕洛斯一行人随行挑一桌坐,除了气氛感到一丝压抑,更觉得有些诡异,偌大的咖啡厅只有寥寥几人安坐,并且在外还有一些人迟迟不能入内,但正巧的是,在他们的身旁,只可思考而不可以明确指出方向的先生就在他们的对桌。
“这咖啡好喝吗?”
“嗯嗯,苦涩不腻。”
有人窃窃私语,娜莎当然恨不得把耳朵当手用了。
“看来的确是冷清,影响入口的味道。”
“父亲为什么非要来这种地方呢?”
“因为必须要拯救一个同伴的未来,也是你的未来。”
“我?”
“你并不是财产,正如他也不应该是财产。”
“不过,被困在箱子里的它们好可怜。”
触手游回它的身体面前。娜莎多出一份欣喜,于是挥手向侍应生要一些咖啡,见到菜单上写的“星辰咖啡”,好奇心驱使他们独自品味冷清调料过的一切。所谓“星辰”,是指添加如半片麦子大小的砂糖粒、少量冰沙与薄荷水的凉咖啡,口感喝起来虽然苦涩,但清凉能抵消部分的苦感。
“新出的菜品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帕洛斯多少觉得味蕾尝受的冲击不亚于被绑到冰山上,舌头贴着冰面拉扯的滋味。
薇若妮卡浅饮一口都难得迅速合眼,用食指的近指骨间关节揉揉鼻梁顶上,“至少我觉得……创意可嘉。”
“也不算差,感觉像药。”娜莎用茶匙细细勺一小口喝,“但愿其他人不会大吐苦水。”
考奈不到眨眼的功夫就喝了近半杯,眼神也透露着精神感,“还不错啊?怎么你们都这样的反应?”
“就是觉得不衬。”大小姐脸露皱巴,稍嘟着嘴,“味道不总是什么都加才好。”
“确实是这样。”
帕洛斯托着下巴,靠在考奈薇特的身旁,指尖敲打着桌子,先是画个圆,“另一方面来说,口味各不相同,对她来说亦然绝妙。理念、盼望和喜好相异、相近本来就是重构自己的有力证明,那样她才有资格证明真正的自由诉求。”
“父亲大人,难道我们要来的目的是……”他最聪慧的孩子貌似得到了指引,但浮想到没见几次面的同伴有些吃惊,“但很奇怪,他本来就可以逃避。”
沙斐拉日的想法很简单,“阿洛比斯——渴望星辰的孩子,它理应自由。只要他还在世界上,总有负责监督的魔法师、魔法使会找到他,正如人一辈子逃不掉死亡与效忠。这当然也与陛下有关系,他是出了名爱写法条的人,是治理的直接证据。”
考奈薇特头一次犯气焰灼烧智慧的话术,拿勺子猛敲杯沿,“他太蛮横了,应该挨揍才对。”
她的父亲向在座的姑娘都会心一笑。
陛下的旨意还不至于逮捕不具肉体的人。
“我不管诸神是否存在,但据记录而言,祂们给整个凡世上了一道保险锁,钥匙藏在半空中不可见的位置。”帕洛斯突然停顿,画一个十字,“这事情还有另一面,你想想,如果世界上有专门对抗所有人的人偶,并且有机会毁掉整个凡世,但就调查而言——正如使用魔法的人也需要过程,它和技艺是一样的。”
罗艮蒂瓦对这些道理显然知晓,“先生的意思,是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萝莉已经有些无聊,趴在桌子上“嗡动嘴唇:
“雪崩也是由微不足道的雪花引起。”
脚注:
[1]:罗丹特裙(Lodaetel)样式类似于切尔克西亚式罗布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