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你们之间的婚事如同儿戏,不可当真,就算是真有,我也不允她嫁于旁人。”
祁文府其实不是个什么特别讲规矩的人,甚至骨子里带着肆意和叛逆。
前二十年他之所以刚肃刻板,处处规矩,是因为没有足够让他破戒的东西,而如今他有了软肋,也同样有了不惜一切也要守着的至宝,谁都别想夺去。
苏江听出了祁文府话里的意思,嘲讽道:“怎么,抢人媳妇还有理了,况且你耳朵聋了,俏丫头要的是招赘,你一个大官儿,你能像我一样舍得名声入赘苏家?”
祁文府淡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舍不得。”
苏江愣了下,看向苏阮。
苏阮说道:“我和四哥早就商量过的,等回京后我便会去祁家提亲。”
苏江满是诧异的看着祁文府。
在他印象里,肯入赘的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而高门大户里更以让府中儿郎入赘为耻。
之前哪怕瞧着苏阮和祁文府举止亲昵,可他也打听过了,这小白脸家世极好又身居高位,极得当朝皇帝看重,像是他这种人是绝不可能舍得了名声和地位去做那入赘的事情。
可万没想到,他居然肯?
莫岭澜是早就知道这事的,所以没什么意外。
倒是莫家大哥和萧勉都是惊了一惊。
祁文府居然要入赘苏家?
苏江黑着眼眸沉声道:“你莫不是诓我?他怎么可能答应入赘?”
苏阮摇摇头道:“是真的。”
苏江上下看了祁文府一眼,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说道:“你真愿意给俏丫头当赘婿?就不怕丢了官位被人笑话?”
祁文府淡声道:“大陈从无规矩,赘婿不可入朝堂,至于旁人笑言,与我何干?”
苏江:“你家里不反对?”
祁文府:“我家中多子,父母开明。”
苏江闻言就懂了,祁文府家中是不反对他入赘苏家的,他不由微眯着眼看了祁文府许久,像是要将他看透似的,而祁文府也丝毫不避让,就那么让他看着,神色之中没有半丝心虚。
苏江抿抿唇,半晌后直接转身就走。
“哎,苏江!”
苏阮顿时惊讶,连忙出声,“你去哪儿?”
苏江冷哼了声:“你都抛弃老子另外找男人了,难不成还要让老子留在这儿看着你们亲亲我我?”
他扭头瞪了苏阮一眼,
“臭丫头,早知道你出尔反尔不肯娶老子,老子何必给你守身如玉,还有当初那窝头,老子还不如拿去喂狗,白瞎了老子挨了两天饿以为换回来个媳妇儿。”
说完他厉眼看着祁文府,
“小白脸,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负了这死丫头,天王老子我都弄死你。”
祁文府正色道:“不必你说。”
哼!
“行了,走了。”
苏江冷哼了声,领着阿大走到墙边上,背对着里头的几人招招手,这次没让阿大带着他,而是自己在墙头踩了一下,就格外灵活的窜上了墙头,而阿大也紧跟着他翻墙而过,片刻后就没了踪影。
墙外,苏江落地时趔趄了一下,被阿大拉了一把才站稳,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洒脱。
他黑着脸低声骂道:“臭丫头,死丫头,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亏得老子一直找她……”
阿大挠挠头:“哥哥,你不是来找嫂嫂的吗?”
“找个屁。”
苏江瞪了阿大一眼,“没见她看上别人了不要老子了?”
阿大憨憨的挠挠后脑勺,瓮声瓮气的道:“可哥哥不是说她是你媳妇吗,我去把她给你抢过来。”
苏江没好气道:“抢什么抢,小爷才懒得抢她,不过就是寥寥红尘一朵花儿,小爷身边多的是,就凭小爷这长相,想嫁我的能绕南地一圈儿了。”
“回去就给小爷找几个丫头过来,小爷不用守身如玉了,还有跟人说,打今儿起,小爷不姓苏,改姓江了。”
苏江哼声道:“我得取个威武霸气的名字,还能压着那死丫头的,谁跟她似的取个软绵绵的名字,苏阮苏阮,瞧着就没气势,跟个软糖似的,谁都能欺负。”
阿大眨眨眼:“是软绵绵的,那哥哥叫什么?”
苏江摸了摸下巴,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江霸天怎么样……”
第426章 铜钱
瞧着那边墙头上没了人影,苏阮先是怔愣了片刻,才低头看着刚才苏江塞进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枚瞧着有些古怪的铜钱,上面刻个奇怪的元宝图案,边上还缺了一角。
“这是什么东西?”莫岭澜凑近了些。
“铜钱。”苏阮拿着给他看。
“他送你个铜钱干什么?”
莫岭澜闻言顿时就失了兴趣,“现在街头买个肉包子都得二文钱,送你个铜钱能干个什么?”
包子都买不着。
苏阮却没有因为那枚铜钱廉价而不高兴,反而将其好生放进荷包里收起来。
她上一世加这一世,认识的人多,交好的却少,更何况是困境里曾经一起蹲在破庙里啃窝头的小伙伴。
虽然中间闹了些乌龙,可她依旧高兴。
“见之即礼,不分轻重。”
苏阮系上绳结,将荷包重新挂上。
旁边几人见她将铜钱收起来有些抠抠搜搜的模样,都是忍不住露出笑来,倒不是笑话她,只是觉得这小姑娘越发有意思,精明时精明的厉害,这会儿却又瞧着傻乎乎热忱的可爱。
莫家大哥对着莫岭澜道:“苏阮说的对,你别什么东西都要算着价值来看,这朋友所赠之物哪怕分文不值,情谊上面也是贵比千金的。”
莫岭澜闻言撇撇嘴。
祁文府眉眼微弯的瞧着苏阮把玩了一会儿荷包,这才正色道:“苏江既然把人送来了,就先办正事吧。”
几人这才想起地上昏迷不醒的王婆子来。
王婆子一身花花绿绿的瘫倒在地上,头发杂乱的粘在脸上,上头还有些血迹,她身上被绳子绑着,姿势有些扭曲,也不知道是被打昏了还是吓昏了,送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醒。
祁文府伸手端着桌上有些凉掉的茶水朝着她脸上一泼,就见到她眼皮微颤着转醒,还没等睁开眼就下意识蜷缩着尖叫出声。
“不是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别杀我……”
“谁要杀你?”
突入起来女子温软的声音,让得那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王婆子侧着头试探着睁开眼时,就发现眼前站着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很是极艳的容貌,配上一双微圆的黑眸时却透出几分乖巧。
她身边还有个眉目冷肃的青年,此时正微沉着眼看着她。
王婆子忙扭头四看,发现周围还有几个陌生人,而入眼之处更是极为陌生,不像是之前被抓到的暗巷里,她有些呆住,“你们……”
“你刚才说,谁要杀你?”祁文府冷淡问道。
王婆子心中一慌,连忙强撑着笑脸道:“没,没谁,我就是遇到两个打家劫舍的小贼了,所以才一时惊慌,公子小姐一瞧就是好人,多谢公子小姐相救……”
“好人可不会拿茶泼醒你。”莫岭澜嘲笑了声。
王婆子这才想起刚才醒过来时,脸上湿淋淋的,她还以为是之前沾上的血,可低头时就见着自己身上挂着的茶叶,不由脸色微变。
祁文府见着王婆子眼里的慌乱,也懒得跟她兜圈子,直接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做过什么。”
“你之前被知州府的人聘去学府宅子为工,却暗中被人收买下毒谋害住在那里的人,事后趁着府衙大乱销声匿迹,躲在城中隐蔽之处。”
“我瞧着你身上这般狼狈,想必在我们的人找到你之前,你就已经先遇到了旁的人,我猜应该是之前收买你下毒的人吧,怎么,他们想要杀你灭口?”
王婆子脸色瞬间一变,却不敢承认下毒的事情,强装着镇定讪声道:
“这位公子在说什么,老婆子完全听不懂。”
“我之前的确是受了衙门的差使去一家宅子里帮工,可我去了之后也就是洗洗菜打打下手,帮着做些杂活罢了,我可是良民,从来不干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公子可莫要冤枉我。”
她说完之后便满是警惕的看着他们一眼,开口道,
“我先前还以为你们是好人,难不成你们跟刚才那两个小贼是一伙的?想要谋财害命不成?!”
苏阮瞧着王婆子恶人先告状,微侧着头开口:“你若没有做了亏心事,为何连夜搬走,之后又四处躲藏甚至不敢与以前相识之人见面?”
见王婆想要开口,苏阮说道,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你虽然下毒,可却是被人指使,且事后未曾有人因此毙命,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可是收买你之人却意在官府,先是下毒嫁祸府衙之人,后又行挑拨暗害之事伤及朝廷命官,甚至还闹出了人命来,你若不愿意老实交代帮着官府缉拿真凶,那人命官司总要人来偿还。”
“光谋害朝廷命官这一条,就足以让你死上好几次。”
苏阮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些南地女子特有吴侬软语,可每一句话都让的王婆子心中发颤。
“更何况你以为你咬死了不开口就能活命?”
“我朋友找上你时候是不会对你下死手的,可你身上却血迹斑斑,狼狈至极,方才迷糊间下意识开口更是求饶之语,想必这段时间你过的并不安宁吧。”
“能跟朝廷作对之人,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他们?”
王婆子脸上血色几乎褪尽,反绞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苏阮指了指身旁站着的祁文府:“他是朝廷钦差,是奉皇命特意从京中赶来荆南调查这次事情的官员,而我是前荆南知州苏宣民的女儿。”
“你若是荆州百姓,若曾经历过那场天灾,我想你应该认识我父亲。”
王婆子闻言猛的抬头,“你是苏大人的女儿?”
苏阮淡声道:“是。”
“你……你怎么来了荆南……”王婆子失声道。
苏阮看着她:“我生于荆南,长于荆南,我父亲为荆南战死,我为什么不能来荆南?”
“我要来替我父亲收敛尸骨,送那些战死的叔伯入忠烈堂,我不愿意看着他们的亲人、孩子,被他们至死也要守在身后的人所害。”
第427章 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他们来找你?
“我不知道指使你的人到底允诺了你什么好处,可是你若还有半分记得当初那些将士守城时的惨烈,记得他们庇护你们、至死不退的恩情。”
“你就该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
苏阮眉眼微冷,言语如刀。
“他们当初护了整城人的命,救你们于水火,可你如今却来害他们的亲人。”
“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他们来找你吗?”
王婆子脸色煞白,腿上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不是的,不是的……”
“我没想要害他们性命,我没想的……我以为那东西只是泻药而已,他明明跟我说,那只是泻药……”
她满脸惊慌失措的摇着头,嘴里断断续续,
“我也是被他骗了。”
祁文府之前一直没开口说话,此时见王婆子被苏阮攻破心防,也吐露出之前的事情,连忙开口问道:“他是谁?是谁告诉你让你放泻药的?”
王婆子白着脸,“陶秀才,他被府衙的人找来教那几个孩子,结果和人吵了嘴,有个老婆子气急了说他就是个没钱没势的穷秀才,还说他家中遭难说不定就是他克的。”
“陶秀才找上我,说是那些人总是暗地里嘲笑他,所以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给他们下点泻药教训教训他们。”
“我……我当时手头紧,又,又一时糊涂,才答应了他,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药,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泻药而已……”
她哪能想到,那个看着斯斯文文的秀才公,居然会给她毒药,还险些毒死了人。
祁文府沉声道:“那你后来跑什么?”
王婆子眼泪汪汪的说道:“我不敢留着啊,我刚开始以为是泻药,可又怕真闹出事情来,饭菜送过去之后我就悄悄跟过去了,可没想到有个人吃了一口就吐了血。”
她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心,杀人放火的事情更不敢做,可是觉着这些人被官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心中羡慕,而且里头有几个婆子和女人说话趾高气昂的,一口一个是他们儿子、兄弟救了荆州人的性命,连皇帝都赏赐了他们,整个荆州的人谁都该欠他们的。
那些人说话不好听,王婆子还跟其中两个人吵过嘴。
她当时下了泻药之后就想着去瞧笑话,可没想到笑话没瞧成,泻药成了毒药,那里头有人吐了血后,那些人就砸了碗筷冲了出去,还跟外间的人打了起来。
王婆子本就精明,见着事情不对当下就跑了。
等她躲起来后,夜里才听闻那些人居然打死了官府的人,闹出了人命。
王婆子吓得魂不附体,就更不敢回去了,她借着往日里替人帮工寻了个戏班子,躲在里面替人洗洗衣裳,一边悄悄打听外头的消息,一边想办法混迹出城。
可没想到那日之后荆州就戒严了,她还没寻着机会混出去,就被人找上了门。
王婆子被吓怕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清楚楚,而祁文府他们闻言之后都是忍不住皱眉。
祁文府沉声道:“你那天之后还有没有见过陶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