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大惊之下,甚怕纠缠,眼望旁边一大片竹林甚密,急忙当先窜了进去。那些山猪果然被许多毛竹阻了一阻,虽然撞挤之下依然在追过来,却毕竟还是其势大缓。昭元正自心头微松,忽然想起自己终还是追丢了那人的行踪,不免气得半死。但事已如此,却也只能认命。后面既还有被激怒的山猪们,那么自己当然只能朝前走。
不料昭元在林中走了好大一气,却竟然觉得眼前景物似曾相识。他越来越是奇怪,忽然发觉自己象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昭元这一惊大是非同小可。要知这竹林虽甚是广大空寂,但他曾多年处身深山,对这些辨认方向、走出密林之法当然是了然于胸。因此,就算是一时间走不出去,最起码也不会来回循环。可是这竹林竟然能让他如此,如果不是经过了某种人工布置,又怎么可能
昭元心下越来越惊,忽然停了下来,找到原来出发的地方,将一切都恢复原状,静静思索。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一路所经极是自然,实在没什么足以误导自己之处。忽然,他的眼光落在了那几处时隐时现的小小泉眼上,心下更奇:普天之下的水都是从高往低流的,可这里的水却似是从低往高流的,而且经常是没入高处的石隙不见。有些地方更还似有人和野兽倒毙的枯骨,似乎都是迷了路的后果。
昭元心头越来越是疑惧,但大祭师出身的他,终于还是没有太过慌乱。他皱眉想了许久,忽然放眼周围竹林,仔细观察那些竹子的生长偏向,心中似有所动。他忽然跃身上竹,想要从整体上看一看这附近山势。不料那些竹都是一般的高大,而且每一根的顶部都承受不住他重量,每次都极是阻碍他视线。
昭元略一沉思,忽然以掌为刀,劈断十几根特别粗大的毛竹。接下来,他只捡其中足够粗、弹性好的几截,搓蔓麻为绳,捆成了三根极粗长的长杆。在这三根长杆支持下,他终于能够高高地看向周围了。
只见黑黑夜色间,那些山势都甚是诡异,天然就象是某种迷宫。昭元观察了许久,回到地面将山势一笔笔画下,然后再重新将自己先前一路所走又走了一遍,将每一处所见的周围景物都慢慢标称出来。终于,他明白过来:原来此山甚奇,山势整体有异。其中许多起伏的轮廓线,常常能给在其中行走的人,造成高低程度和方向上的错觉,容易导致感觉上“水往高处流”、“毛竹歪着长”的假象。这里的人因地制宜,将此奇山利用了起来,只留一样高大的毛竹生长,遂成了一片天然的迷宫。
昭元既已明白了这些,自然不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更加对这里的主人起了浓厚的兴趣。要知这竹林虽然广大,但既然是有人布置,那么自己无论藏身何处,都可说是在那人掌握之中。只有趁着自己能适应黑暗的优势,才有可能把这敌在暗、己在明之势略略扳平。
昭元当下对照星辰方位、毛竹长势、山泉流向、山风来去,以及行兵布阵、欲露欲藏之原则,极力设想如果自己是此间主人,当会把老巢建在何处,以什么方式来迷惑外人。终于,他心头慢慢明白了一些,当下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不再顺这山势跑,一切只取直线,甚至不惜多做记号,多划地图,再慢也不能让自己被景物迷惑。
果不其然,昭元跑跳攀爬之下,虽然所行甚慢,却终于还是一丝也没错。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他终于出了那一片竹林,重新投入了普通草莽。他舒了一口气,见前面又有一片精致得多的小竹林,而且明显是经过了人布置的,心下大喜,知道自己找对了路。
要进这这小竹林,昭元自然是要小心得多,先观察好方向和退路才真正动身。那小竹林里的竹子甚是奇特,许多都是茎叶上有些斑点。昭元心下甚奇:“这斑竹乃是多产于湘水一带,怎么这里也有”
当年杜宇也曾经跟昭元讲过这个传说,还特地用此传说为例来教导他要多想一层。这斑竹的传说,通常是说舜南巡时逝世,其二妃娥皇、女英伤心而死成为湘水神;其泪落于竹上,遂成斑竹,亦称湘妃竹。当时昭元以为望帝要考自己对湘君、湘夫人的理解,便回答说自己怀疑这湘君其实是对娥皇的男性讹传。杜宇却说,这是一个方面的可能性。还有一个更大的、隐含杀机的可能,就是舜很可能其实是被流放的,而二妃的眼泪则暗中见证了此事。
卧眉山虽无斑竹,但昭元曾祖母桃花夫人是陈国公主,而陈国之祖源于舜,他自然对这传说甚为留意。也因为如此,他一见这些竹子的形态,便毫无疑义地确认就是斑竹。现在自己来到这里,面对其中的隐藏的杀机,是该先离开,还是这次就看个究竟呢
昭元想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进去看一看。这些斑竹虽然不甚高大,但要掩藏他身形却还是极易。他小心潜入,小心潜出,绕过一座小山,忽然发现自己重又置身于一处极大的花海中。他心头先是一惊,以为自己在更大层面上还是迷了路,导致又回到了原处。但他仔细看了看,却又发觉这些花似乎跟外面的那大片野花大不相同。这里的话,当真可以说是万紫千红,五彩缤纷,而且既似天然而成至宝,又似精心培育的奇珍。外面那些鲜花跟这里的比起来,简直就象是鸡鹤之别。
昭元情不自禁地大是赞叹,竟连先前对此地主人的恶感也少了好多。不知是怕这些花草不太好掩藏身形,还是他不愿糟蹋这些花草,他总是尽量贴着边潜行。那些花草似乎也隐含着某种诱发错觉的布置,但昭元既心已有备,自然还是顺利通过。
过了一气,前面忽然现出一片深山精舍,而且其土木之筑、布局之雅,竟然还跟洪荒居有种说不出的神似之感。昭元大觉亲切,几乎都恨不得直接冲入其中尽情体验。但他还是抑制住了冲动,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的灯火明灭、人员走动的规律,这才小心翼翼靠近。那片精舍虽然看起来不大,但一近前,却发现其后还有成片的精舍,规模其实远大于想象。其中,有几进院落的额匾上还有“庐宫花月”、“逍遥洞天”等题字,更显主人品位不凡。
昭元蛇行鼠伏,找到了一处特别精致、也特别隐蔽的院落,立刻便觉其很象是主使之人所居。他冷眼观察了许久,忽然折回去又回来,身上已是插满了花草。等他跃身院内,缩身那看好的所在时,已是完全变成了一处极自然、极不起眼的装饰花景。
然而这一切简直就象是多余,因为周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来巡视。而且周围极是清静幽远,四面花草繁盛,似乎极能隔音消音。昭元不敢大意,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贴着窗隙朝内室里看去。这一看几乎将他惊得叫出声来:原来里面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