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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欺辱。是以鄙人以为,还当是以威为先,以德为后。”王孙满道:“立国当以威为先,治国当以德为重。然而不论立国治国,都当威德兼备,不可废缺。昔年商纣曾亲手托梁换柱,勇力天下无双,即位之后、得妲己之前政清人和,亦不可谓不贤明。其时商兵更强于天下,太师闻仲征讨四方,无征不克。然其终败于西歧文王武王,甚至于朝歌一战,亿万之众竟败于虎贲三千,此何也莫非是文王之兵强于闻太师精兵强将么莫非是武王之勇力胜过纣王么莫非是武王之智胜于纣王么此三者皆非,实乃文武之德胜于纣王,天下已先归心。”

公子婴齐道:“王大人所言极是成理。今我大王文武俱是天下王者之极,威德兼备,大有先周文武遗风。”这自是充满了学武王伐纣、代周而立之威胁。王孙满道:“凡极者从不自以为极。贵君确如大人所夸,乃是贤君。然贵君能无半分自矜之意,却是更令在下钦佩。”这话也是含义几重:一是说你只知自夸,并不为人所敬,二也是说你们整体自夸,而我周王君臣却都不自夸,整体又在你君臣之上。

公子婴齐脸色陡变,杀气隐现。公子侧道:“王大人远道而来,有言以教我军,自当谨耳而听,以益己长,而去己短。此为受教之人之利,不可轻弃。我等学之,定能青出于蓝。”这话也是反讽周王君臣喜为人师,教训各国,以至现在国势衰弱,早都已被各国“青出于蓝”了,却还是不肯改这一气象。

王孙满道:“仁者见朋有小过,便自直斥其非,盼其能改,不虑己之得失。佞者见朋有小过,或极力耻笑,以矜己心,或大肆夸奖,盼其成大过,以行己志。在下虽然鄙陋,却也愿效仁者。”公子侧等甚是恼怒,面色涨红,但却一时答不出话来。一时间,好几名将军都手握剑柄,拿眼望着昭元,要看他示下,随时准备以“威”羞辱王孙满。

昭元见这几人气势汹汹,而王孙满却面不改色,全然不动,自然是拿准了自己为大利着想,绝不肯太过让他难堪。昭元微一沉吟,便道:“诸君所言,都甚有道理。威有威之所重,德有德之所尚,各有优劣。以威敌德,威德并输。以威并德,威德兼扬。今日乃劳军之会,自当威德一体,传为欢宴,岂可为一些小事而让世人笑话现已冬末春始,正是万物和谐之始。来来来,大家共饮三杯,以谢严冬。”

众人听他这么说,也就都举杯欢饮。厨下进以大鼎,当面烩炙牛羊之肉,各人案上则另有小鼎随时备调。一名将军忽拔刀横举道:“臣思军中饮食,务需豪放,才显男儿铁血气概。今请大王废小刀盘箸,各以军刀切肉而啖,以应我辈男儿之气。”

这自然是他们胸中终有不忿,又借此机要来让王孙满难堪。时列国都尚勇力,“君子无剑不游”之下,文臣也都佩剑。因此,即使昭元几乎从不用剑,但上次上太华山时,也依然装模作样佩了把剑。极力显“德”抑“威”的周王,其使者正式出使时,也一般还是有佩刀佩剑的。但这一次,王孙满虽然文武双全,此行却偏偏未带佩剑。这自是因为楚军明显意图不轨,周势无可力敌,是以特地想要避免任何“凶器”,同时也给楚人面子。若是现在撤去餐饮之具,他要么只能看众人慷慨享受,要么只能手抓嘴啃,无论如何都会大失体面。

王孙满淡淡道:“男儿慷慨,当在刀剑加于强敌之身之时,却非以军刀加于无可反抗的死肉之上。鄙人虽然不屑,愿效慷慨男儿,留军刀以待强敌。请留在下盘箸,以待牛羊之属。”一名将军忽道:“此军刀所切,乃此鼎所献之肉。军刀一出,鼎镬震动而为其夺。”王孙满不动声色道:“军刀来回奔波,却只能切肉,不能切鼎。鼎犹安然自在,凝重天地。”

众将一时语塞,好几人忿怒更甚。昭元微笑止住他们道:“王大人既说到鼎,寡人正有一问要请教王大人。闻昔先夏大禹铸有九鼎,三代相传,以为至宝,今在雍阳。不知鼎形大小与其轻重如何寡人愿闻其详。”王孙满道:“三代以德相传,所传实德,岂在于鼎昔禹王有天下,九州贡金,以铸九鼎。夏桀无道,鼎迁于商;商纣暴虐无德,鼎又迁于周。若传者有德,鼎虽小亦重。若传者无德,鼎虽大犹轻。当年周成王定鼎天下,请大祭师以祭天地,卜周有世三十,有年七百。如今天命尚在,鼎尚未可轻问。”

昭元道:“楚折钩之椽,足为九鼎矣。鼎之轻重,虽在德上,其实亦只在钩间。其轻重多少,又何足为道”王孙满似乎要有所言,但终于还是默然不答。众将军见他居然第一次不正面回答,虽知他并非无言而对,但也都觉得最好还是赶快下台,都不约而同地回座言欢。双方都绝口不提刚才暗暗辩论之事,宾主尽欢,居然更好于普通之待客。欢宴一日,王孙满起身告辞,昭元着意挽留,说是有客远至,例当留待以洗风尘。王孙满也不推辞。

当夜至于三更,昭元全身黑衣,潜入王孙满帐中。王孙满久有所待,突见他出现于前,立刻迎来,待要脱口叫出,却终于还是道:“不知道尊客夜访,有何贵干”昭元一笑,拉下面巾,道:“王大哥,现在没有别人,你我就不必拘束了。”王孙满也笑道:“正是。你现在才来没受到什么阻碍罢”昭元道:“你都把从人遣开了,我又没派人守卫,又怎么会有为难只差没大摇大摆走进来了。”二人都是相视而笑。

王孙满叹道:“一别多年,没想到你已长成,而且还真的就是楚王。看来当年我的那个疑问,终于还是没有错。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昭元也自感慨万千,道:“这中间的沧桑变故,实在是不堪回首。当年要不是你来,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加别提我现在的王位了。”王孙满见他现在说话做事,已完全是一幅王者气象,感慨不已,道:“再多的沧桑苦难,如今你身登王位,相比起来又何足道你父亲现在如何”

昭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愿谈论这些,道:“你与我部下一天唇枪舌剑,将他们弄得团团转,实在是不简单。你这么多年出使各国,却怎么偏偏没到过楚国”王孙满知他必有隐秘不愿多谈,当下也不追问,只是笑道:“说起今日之事,实在是彼此惭愧。你楚国都公然称王这么多代了,周王会自讨没趣,主动派人去出使么这次要不是你楚国逼到头上来了,周王也还是会尽量避免跟你们使者相见。你以为周王好受么”

昭元一笑,道:“现今的确是我无德,周无威。虽云两王,实际却都算不上什么王。不光是周王难受,其实我也难受啊。”王孙满微笑道:“当今列国,就没一国是真正不难受的。不过难受的才是好国君,若是总觉舒服无比,无忧无虑,那便亡国在即了。”昭元叹道:“是啊,是以当明君苦,当昏君乐。你既然也知这个道理,还说什么我的苦难就不用记得了说实话,我倒是很羡慕你们。”二人相视而苦笑。

王孙满叹息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来这里被围攻,其苦不在你之下。虽然凭些口舌之利,似乎能占些便宜,可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些口头便宜。我真正所能恃的,根本不是我口口声声的周天子之德,而是楚军和列国互相制衡的威,以及赌你能看清大势,不至于不顾一切而妄为。我最后不也还是不能再说什么了么所谓大势为屈,无论怎么样争,最后必须要屈于强者一方,才好给其台阶。先前的那些小的便宜,又有什么可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