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顿时想起了巴楚结盟的事,喜道:“快宣。”心想巴国谢兵使如此快就赶到,颇显礼诚,楚国怎么也得好生款待才象话。那巴国使者一身白色衣冠,捧着一个黑漆木匣,一步步走上来,深深施礼道:“鄙国国君深谢大王出兵助巴,消除蜀患,特地遣臣来拜谢大王。”昭元见他衣冠不类通常官服,心下微奇,点点头道:“你远来辛苦了。”
那使臣低头慢慢道:“不敢当。敝君遣臣来奉白壁五双,铜千斤,粟万钟,银耳一担,猴头十对,金丝猿皮三袭,猪羊各百头,锦缎百匹”昭元和众臣见巴国在城池之外,还奉上如此之礼,都是有些惊异。但渐渐的,有些人已觉有些不对。昭元更是心想:“他们如此破财,莫非是想以此来换取蜀地几座城池,以作巴土补偿这可不行。”
斗越椒忽然打断那使者的话,道:“贵国所许交割的那三座城池的地图,何不现在拿出来”那使者全身一颤,竟然没有答出话来。昭元和群臣互望,都不禁变了脸色。伍参大声道:“令尹在问贵国所许交割的那三座城池的事,你怎么不回答”
那使者忽然神色极其激动,颤声道:“敝君怜土地乃先君所遗,不忍割地,特命”屈荡怒道:“你说什么你们国君要赖帐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么”那使者咬牙道:“敝国国君自知有负上国,无以为谢,特命臣携其首来谢大王。”
这话一出,连同昭元在内,所有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斗越椒大怒,喝道:“你敢耍我们居然敢用这个理由来骗我们”那使者忽然厉声道:“敝国国君的首级的确已经带来,任何人均可辨认,绝无相欺”
这使者自从上殿以来,一直极其恭谨,现在居然如此抗声反喝,所有人都大大吃了一惊。伍参怒极,厉声道:“你敢在我国朝堂如此咆哮”那使者面色惨然,却并不回答。群臣更怒,几位将军都已手按剑柄围了上去,几乎立刻就要将其砍成几段。
昭元忽然大喝道:“统统回列”众将一惊,见昭元面色阴沉如水,都慌忙噤声归位站好,手也远远离开剑柄。要知此前天下诸强国的开国之君,为了保持后代国君的尚武精神,大都准许文武诸臣在朝堂上带刀剑等近身武器,只是不能随便靠近国君。由于列国历代君主中,多有武功不弱者,是以直到现在,此例大多还保持着。但无论如何,如果不是有刺客,朝堂上未得命令便公然拔刀拔剑,终有不敬之嫌。
昭元慢慢对那使者道:“你说巴蔓子不忍割地,于是就想以头来答谢寡人,此事当真”那使者道:“当真。太子已经即位监国。”昭元目光如箭,直直盯在那使者身上。那使者也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和昭元对视。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昭元道:“巴蔓子的头,现在何处”那使者道:“请大王容臣副使上殿,呈上礼匣。”昭元点了点头。斗贲皇忽道:“大王,臣替他们”昭元冷冷道:“让他们自己来。”斗贲皇不敢再说。那副使恭恭敬敬捧着一个黑漆木盒上来,神情也甚是凄凉。那盒盖打开,重重绫缎之下一颗极显安详、保存得宛如生时的首级显露出来。群臣中顿时一片惊呼:“真是巴蔓子”但似乎立刻又觉不妥,都急忙住口。
昭元久久望着那首级,忽道:“众爱卿,这是真的巴蔓子么”群臣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回答。昭元忽然暴怒道:“说实话现在就说当面就说斗越椒,你先说”
斗越椒一震,道:“臣以为,这确实是巴蔓子的首级。臣曾与他有过两面之缘。”昭元望向伍参等人。伍参也垂头道:“臣也觉得确实是。”斗克黄也道:“确实是。可是”昭元的目光慢慢扫过群臣,见他们都无一人有异议,心下更是翻江搅海。那使者也重新低下头去,似乎已在静待命运裁决。
昭元终于收回目光,对那使者道:“你先下去休息。此事敝国需要商量一下,再作区处。”那使者什么都没说,慢慢和副使下去。满朝文武目送他们离去,竟无一人发出一言。
过了好一会,昭元道:“你们觉得此事如何”群臣都不说话。昭元似是自言自语道:“这等赖账之事,于利来说,似乎应拒其此谢,起兵伐之。但于情来说,似乎也可理有情可原。伍参,你怎样看”伍参犹豫了一下,道:“臣以为当伐。”昭元道:“为什么”
第八卷 孽欲魔踪 第七十八回 爱琴之海风暴狂二
伍参道:“既然条目分分明明,说明这是两国契约,而非两人契约,那便绝不能因为一人自杀就赖掉。巴蔓子刚烈可佩,这些礼品也不甚轻,但毕竟不能抵三城之利,更不能消去其赖帐事实。而且巴人以前曾经射伤先文王,这次也可正好报以此事。”昭元面色丝毫不变,又道:“斗越椒,你怎么看”
斗越椒道:“臣虽然非常同情巴蔓子,但此为国事,臣也以为不能轻赦。臣所思之道理,亦与伍大人类似。但伐前应先退回其礼,并隆重送回巴蔓子首级。”昭元道:“斗旗斗克,你们怎么看”斗克道:“臣以为可赦。”昭元道:“为什么”
斗克道:“此事虽然于理不合,但于情却极能震撼人心,我们这个时候没必要跟这份情绪直接对抗。如果我们硬要伐之,只怕人心实在并不是向着我们。晋国也极可能利用天下人的同情之心组成联盟,从而令我们失去更多。同时,所谓伐丧不详,巴国人感其君为国死难,必然惊人感愤齐心,很可能在战场上以一当十,我军还真是未必能胜。再说此时我军刚刚回来,喘息未定,真的很需要休整。”昭元忽道:“此事于情,自然令人感佩。但你们想过没有,若是巴蔓子之子本来就想篡位,这只不过是他顺势如此呢”
群臣一听,都是心头一动。昭元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那木匣边,一遍又一遍地仔细看巴蔓子的神态,终于又道:“不是篡位。是巴蔓子自己愿意如此。”众人见他自己又否定了自己,虽然所疑和所否都极是无据,但却也无一人提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