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道:“三位要我去做说客么尊夫人不是也曾说过她、劝过她么”魏绛道:“本来此事真正难以变动之处,就是她自己还是说自己爱慕我这二弟。先父曾有严训,不可随意勉强别人心意,即使妻妾下人也需认真面对,是以我们也无法勉强她。若说其余的什么礼法之类,却也都可变通。我等也都劝过她,但她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以公子之眼力,能一眼看出她极似故旧,那便绝不仅仅是形似,当是其神也似才能让公子如此。若是一人其神相似,自然其德其心亦是相似。对于此等之心神,公子从小就已熟悉,必然方便投其所好,说话中听。是以我们想请问公子,是不是能为我们勉为其难,行此一德”
昭元双手乱摇,道:“不可不可。这等之事,在下本身也是糊涂得紧,如何劝得明白况且在下说什么神似形似之语,也不过是一时所觉,不能经起推敲。”心中直思:“我自己已一塌糊涂,还怎么能劝别人要是弄得更糟,那可如何是好这可说什么也答应不得。”
魏颗道:“公子又太谦了。其实公子和她在厅中对答情形,我等人人看在眼里,确实彼此甚是贴合。我思公子与她有这等神遇之缘,虽然本不相识,但彼此心中自然就会有一种亲近之意。这乃是人之常情,便如一人见另外一人与自己相貌名字相同,自然便会有亲近之感一样。要说真要劝她,我们之语便说得再多,也是无用。但公子若是肯赐些言语心智,其果却可能极为不同。”
昭元道:“这话说是这么说,却也得此中才智之人方能胜任。我于此道自己尚浑浑噩噩,只怕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却哪里能担此重任”魏绛道:“凡有大智慧者,从不自称有大智慧。公子纵然自己尚不自觉,但所言早已正是精于此道之象。公子还是不要推辞。”
但不论他们如何相求,昭元总是一口咬定死活不肯,说什么也不愿搅入其中。扯了一气,魏颗忽然退开便要下拜,昭元吓了一跳,连忙运起内力扶住。魏颗哽咽道:“公子若肯勉为其难,奔走一番,无论成与不成,我等都感恩德。公子只当可怜可怜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女吧。我魏颗四十年来,自问事事对得起天地良心,难道我老来还要蒙此失欢之罚么”
昭元见他已是老泪纵横,满脸都是真情流露,心下忽然一阵难过:“我自己之父醉心权术,没能如此爱我,我是深知其苦的。那么我又何必眼睁睁看着另外一段父子亲情破灭难道是我暗地里在嫉妒他们么”他鼻中微酸,热血上涌,当下道:“魏将军不必如此,在下答应尽力而为便是。只请二位莫要对在下期望过高。”魏颗听他答应下来,心下大喜,连连道谢,生怕他反悔。昭元暗暗苦笑,但面上却终于还是唯唯而应。
四人商议停当,便又回到厅中,魏夫人、魏颉和花月影都还在厅中等候。众人落座,却都是一时无话。魏绛二人看了看昭元,见他一直不说话,忽道:“宋公子与花姑娘如此巧遇巧识,也是有缘。二位不妨就去好好详谈一番,互道经历,也算是一段奇遇佳话。”魏颉眼中一急,看了昭元和花月影一眼,似要说话,但却又未说。
魏绛脸色一沉,道:“颉儿,宋公子是何等人,也能是好色之徒”魏颉低头道:“是。”昭元心下惭愧:“说我不是好色之徒,可还真是受之有愧。”他看了看花月影,站起身道:“花姑娘,在下”可是却一时怎么也说不出来后面之话,只觉难道自己好去当众邀请一位姑娘去单独而谈么
花月影看了他一会,忽道:“公子可是不嫌弃贱妾,愿意和妾身做个知交妾一生薄命,能得宋公子垂青,那真是三生有幸了。”昭元道:“花姑娘,在下是说”花月影弦然欲泣,凄然道:“公子莫非是嫌弃妾身,不愿意么”
昭元忽觉魏绛等在朝自己打眼色,想起这样一己也好进言,便道:“姑娘误会了。姑娘兰心慧质,风姿清雅,在下根本乃是高攀,又怎会嫌弃”花月影大喜,道:“这样一来,妾身真是三生有幸了。如今各位都是一时名流,便可作个见证。妾身从此以后,也可算是宋公子之故旧相知了。”说着便朝昭元深深一礼。
昭元还礼不迭。花月影羞道:“本来妾身垂慕魏将军风采,期望能长侍箕帚,得蒙夫人和魏将军垂顾,名份早已定下。但因为有谣言流传,说是大公子也对妾身深深有意,还说妾身也不是对大公子无情,遂致至今依然不能花好月圆。其实大公子少年英雄,对妾身可怜关爱之意或为有之,但要真说起来,又如何能看得上妾身之质妾身为大公子所救,又岂对大公子无恩情那自然当尽心而报了。可是这些都是主仆之情,却又怎么能和情意相关”说着环望了众人一眼。昭元但见魏颉极力握紧手心,神情极为激动,脸上额上青筋已是一根根暴起,但却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花月影又垂下头,低低道:“这等谣言虽是无谓,但魏将军君子重义,爱惜羽毛,却是不肯惹一丝闲言。妾身一心希望伴随魏将军,此心天地可表,绝不是任何人能劝说的。只是世人心乱,却至今无人肯予相信。如今妾身有了这么一位才名遍天下的宋公子肯认为知交,那便可以做个见证。那些市井之人不相信无所谓,但只要有这么一位故交肯相信,我便再也不惧了。今天故旧亲来,便是如同妾之父兄,当可在各位面前作个见证。”
魏颉忽然跃到她面前站定,厉声道:“不错,那些都是谣言二娘,我爹爹一世英雄,你爱慕我爹爹自然是顺理成章。这是我魏家光宗耀祖之事,我魏颉怎会如此不知好歹今天就是好日子,自然更是洞房佳期。二娘,孩儿给您恭喜磕头了”说着他竟已突然跪下,朝花月影磕了个头,虎目蕴泪之下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直冲内室。
他突然如此,所有的人都吃惊得呆住了,就连昭元也想不到要拉住他不让他拜。魏夫人满眼蕴泪,却根本说不出什么。花月影身体微微颤抖,却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长痛不如短痛。大公子一时有些误会,日后自然明白妾身的苦心和为难。如今名份已然全定,那些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宋公子,你学贯古今,却不知今天是不是好日子呢”
昭元一呆,低头道:“今天好象不大好啊不适合洞房之喜。”花月影道:“人说五日之内,定有吉日。妾身便请宋公子为我和魏将军择个良辰吉日如何”昭元无可回避,只得叹了口气,道:“第五日那天乃是吉日。只是只是”
花月影道:“谢宋公子。那日还请宋公子为妾身权代父兄之仪。”说着深深一福,转身就要进去。昭元忽然微微挡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花姑娘,你真的对魏颉公子没有情意么”花月影身体一颤,道:“没有。”昭元叹了口气,移步让开过道。花月影抬起眼来微微一转,似是又想扫厅中各人一眼,但却只扫着了昭元之面,便被他挡住,整个人也已微微低头,一步步地走了进去。
昭元心思如潮,呆呆望着那被她掀起又落下的帘幕,竟然根本没注意自己这么做也是无比的失礼。良久,他才觉耳边一个声音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