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他似乎知道这困局是什么,却又浑然不知究竟是什么,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也不肯去想。宝相夫人看了看他脸色,微微一笑,道:“你跟我来。”
她对昭元已不再称为公子,说话也已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口气,可是昭元却不知怎么的,对她这话无法再有什么戒心或是敌意,竟然不自觉地便跟她而行。宝相夫人沿街而行,步步都既似着地,又似根本便不着地。昭元每步都惊起飞尘无数,可宝相夫人所过之处,尘土丝毫不扬,既如随风飘逸的白莲,又如幻行世间的鬼魅。
昭元不禁暗想:“她年纪远不如降龙、伏虎尊者,武功却绝不在他们之下。纵然她是天资极高,但那传她武功之神秘长老,也定然是非同小可。还有这么一位厉害人物潜伏,怪不得孔雀明王如此小心。唉,她说了这么一大通,丝毫无助于解我对她之疑,但却能让我问不出口,当真是厉害人物。看来我自以为见过天下众人,自以为少年老成、能知天下人心性,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唉,就我这点阅历,在她看来,简直就如我看冰灵一般。”
宝相夫人若飘若离,一路尽往城中间行去。一路上残墙败堵越来越显破败,本来应该更是繁华的中心,却远显得比边缘更为荒凉。待更加近前时,忽然发现了几口石棺。昭元心下忽然一惊:“她到底要带我来何处莫非是要杀我灭口么那又何必告诉我那许多”
宝相夫人似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回头笑道:“你不必担心。纵然我本是十恶不赦之辈,既已肯对你如此费神,自然便不会轻易杀你。何况你本来便命已不久,男子汉大丈夫,却又何必太过惜身”昭元叹了口气,道:“你夫人行踪每出在下意料之外,而在下之想却总在夫人意料之中,实是让在下不得不警惕些。”
宝相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这一点又何足为道你若是有我这年纪和我这经历,所识所见只怕还会在我之上。只是我却宁愿根本便没这些经历,就象灵儿一样,一生都能无忧无虑。”她顿了一顿,忽然喃喃自语道:“想当初,那些长老前辈们比我们都更是通达世情,却依然不能想出办法;那么我此来”
昭元目光炯炯,道:“莫非你还没死心么”宝相夫人定了定神,道:“人既未死,心怎么会死我跟你说了这么许多,你也已来了这么一趟,若是不去瞻仰一下前辈们的遗灵,只怕你还以为我是信口胡扯。”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了一处倒塌的石殿之前。宝相夫人停步不动,忽然朝那大殿尽头恭恭敬敬躬了三下身。昭元待她行礼已毕,道:“既然此处是前辈陵寝所在,却怎么不见石棺,反而是外面稍远处有些石棺”宝相夫人不答,直步而前。她到了大殿尽头,忽在一旁的石墙上的一处石条上推了一下。那石条忽然转动起来,嘎嘎连声,下面现出了一个大洞。
那大洞似乎有一级级石阶通往洞内深处,而且里面也不甚黑暗,似是深处有炬烛之类照明。那遮挡石条极是粗大,看起来只是随便地斜斜搁在半倒的矮墙上,极似城毁之时大梁掉落之状,谁知竟然便是开启机关的机枢所在。昭元忍不住想:“这样大的机枢,却只需如此轻轻一推便能开启,单论这重心布置和结构之精巧,便委实已是极品。能造这种机关的人,岂能不是以文明著称”心中不由得对宝相夫人所说又多信了几分。他知自己心理全然瞒不过宝相夫人,是以也不再掩饰,钦佩之情直陈面上。
宝相夫人道:“这里面是前辈们精研武功和最后安息之所在。至于外面的石棺,虽然其中也有躯体,但却并非我们先前所说的那些研武前辈们。”昭元点了点头,道:“此地虽然已成久远秘密,你们还是世代都来关注”
宝相夫人幽幽道:“我等数百年来,民口从不及万,要攻攻不进,要守守不住,若是引起了敌人注意,那便万事皆休。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让老祖宗的英灵不受打扰,不令新的屠杀者出现在他们面前。”说着当先走了下去。
昭元心中感慨,也跟着走了下去。里面虽然灯光昏暗,但二人目力均非寻常,又有石阶,行走却也丝毫不是难事。而且行走其中,全然不觉气窒,显是通风甚为良好。昭元心下一动,暗想:“只怕宝相夫人也未尽言。此洞还可做暂避敌人之用。”
这洞甚是幽深,二人行了二十余丈,才到内室。那内室极大,全然是从山岩中凿出,但斧凿之痕却极轻微,足见匠人技艺超群。室内正中处摆着数十具石棺,每具石棺头部都有一盏长明之灯,自是时常有人进来守换。这是宝相夫人所说的历代大智之士的陵寝所在,她自是又恭恭敬敬行礼。昭元想起这里面无一不是才智绝伦之士,可却都为了一腔仇恨而去追求极端,最后都埋骨于此,也是暗暗感伤,稀嘘不已。
宝相夫人参拜完毕,缓缓转过身来对昭元道:“你可知我带你来的确切之意么”昭元道:“你先前不是说了么难道现在又想反悔,要将我囚于此地”宝相夫人道:“你自己也知无此可能,心中也已猜到,又何必明知故问”昭元一惊,但觉自己心中那一丝所疑刹那间变成了现实,惊道:“你真想让我来替你前辈们续未尽之事业”
宝相夫人不答,只是默默望着他。昭元便如见了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一样,忽然嘿嘿一笑,道:“夫人只怕是太抬举我了。正如夫人所说,我年轻识浅,又不久于人世,又怎能跟这么多前辈数十世的脑力心力相比我别的没有,自知之明却还是有的。”宝相夫人忽然转过身来正色道:“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么”
昭元见她面色严肃,竟然不知怎的不好再笑,但心中依然觉得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宝相夫人道:“我问你:你可懂这些前辈所创之路数”昭元道:“全然不懂。”宝相夫人道:“你能与梵天力拼,定然无可畏惧,是也不是”昭元傲然道:“我这一生,虽然武功见识一样都称不上绝顶,但却还有一身傲骨。”宝相夫人见他神情,微微一笑,道:“少年人总是喜欢言过其实。我看你虽然不惧梵天震怒,只怕却未必能受得住灵儿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