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数,没有那个才能和命。”
“英雄是不信命的。”
“嘿不说这个了。”刘疏影笑了笑,身子一侧,不大的声音被淹没在四下的嘈杂中。“你说的那个霍见锋,我又打听到一点消息。”
“洗耳恭听。”
吴钩贴过几寸,一只耳朵恨不得塞进刘疏影嘴里去。
“这事嘛,我只是听说,真假没法确认,你自个判断。城东头那边,有个赖子天天不做事,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想法子骗酒钱。有一天深夜里他说自己随便找个草垛睡着,然后就被老大动静吵醒,于是他抬头一看,见是两个人打架,手上拿着刀子,原因不知道。这其中一个,就是那霍见锋。”
“然后呢”
“那赖子也害怕,他把自己埋在草窟窿里,却还是忍不住瞅了两眼,就看到那个霍见锋浑身上下飘着一股奇怪白气,胸口还跟神仙似的冒蓝光。”
“蓝光”
“嗯,反正那人是这么说的,真假我不知道,也可能只想骗两个酒钱。他还说,那姓霍的,一刀就给对手劈了两半,当头贯穿,爆了一地血肉,好生吓人。”
“嗯——”
“就这么多了,我打听到的。”
“谢了啊,来,看戏。”
吴钩这么说着,眼睛重新朝前看过去,心里却不在焉。
那赖子如果是胡编,说得不能这么相似。
如果是真的,那没有别的答案,只能是霍见锋装了植入体,这也解释他一个土匪出身的人,单打独斗直到现在,却又能在江松混得风生水起。
但问题是,谁给他的技术
国内有这么成熟的技术国外目的何为
他暗自吸了口气,好在今日的自己和先前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之前的话,他还得真没这个胆子,去动一个有植入体的男人。
管他霍见锋什么来路,这人在打听自己,那么只要机会来了,他必须死。
还是那句话,吴钩等果实自己落下,就目前的信息来看,这时间应该快了。
霍见锋或许从那个活下来的人口中探听到了些许信息,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那天晚上的惨案中,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局外人存在。
夜里,吴钩坐在床头,面前是一把王八壳手枪、一排映着光的锥形子弹、几个拉绳式的土炸药,以及配套的轴承活扣机关。
另一边的桌上,是剩下的四分之一颗形意丹药,和已经喝空的一杯药材。
他刚刚做完一个轮次养气,药调的药力散去,又将剩下的五行丹也服下。
一顿施为之后,月盘接近正空,他拿出检测器来一量。
7.61。
果然涨幅不及第一次用药那么恐怖,但永不嫌少。
吴钩将零零散散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准备先赴姜沐霖的约,只是于此同时那双漆黑的眸中决意浓烈。
从自己做的功课里,吴钩知道,了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悉索之声传来,他眼扫窗外,黄梅时节雨水说下就下,纷纷细雨打落砖缝边的泥尘。
两日后,雨渐晴。
晚间,老虎灶前湿漉漉的泥地上面全是新鲜的鞋印跟车轮印,往来者头上裹着白毛巾,挑着扁担,为平民提供需求的铺子永远络绎不绝。
新任老板贾书文看上去心情不错,他给自己收拾干净,穿一身黄褐条纹,豹似的夹克,以及一条宽筒裤,啫喱水抹上一头光亮,看上去就是这年头在江松较常见的,极为土气的暴发户。
他穿着这么一身上了马车,钢圈裹着橡胶皮的轮胎卷起一地飞溅的泥点子,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新买的车屁股后头,红漆木板上结了厚厚一层泥巴壳子。
但贾书文丝毫没有心疼的样子,他推开院门,亮棕色的牛皮鞋踩出一地水。
抬眼望向面前,只见四周环着山坡,地方偏僻。院墙里头是个灯火通明的牛角大院,顶头通红灯笼照亮的匾头上,是楷书方正的四个大字。
聚财阁楼。
呼声鼎沸,透光的窗户纸后面黑黝黝的人头攒动,几点火光顺着门缝迸溢而出,带着新印钱卷的油墨香味。
不论世道如何,家国兴衰,唯博揜不灭。
一推门,便看尽人生百态。
赢得满面春风的光头汉将脏兮兮的外套撩开,声洪如雷,大把银元换成的钱卷雪一样从掌心里纷纷洒落,脸上扭曲的笑容难说几分滑稽,几分瘆人。
输红了眼的教书匠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一双干瘦的手臂使劲挠着下巴尖,拉出丝丝血痕亦不自知,身后两个黑衣寸头的汉子眉眼凶横,随时准备在他叫嚣着要拿老婆女儿当赌注时,给拖着扔出去。
还有脑子笨的山货郎,自小是个出了名的傻子,门口捡着两块大钱,进来乱玩赢到三十个。
说多吧,也不太多,但人就能停下来,兜里揣着银钱乐呵呵地就出门了,脸上是半点不带翻红血色。
最里头大房间,一桌麻将四人坐得满当,黄绿相间的竹骨牌子撞在一起,哗哗作响。
刚码好,还没摸牌,其中一人忽然摁着肚子找厕所去了,贾书文一看这空了位,正好,大步一迈,屁股就做了上去,还有余温。
“这桌底钱五十块啊,上不封顶。”
左边一人瞟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
“五十块底还用得着说”
贾书文瞅他一眼,虎皮夹克披在肩膀上,怀里掏出四根烟来,自己点上,剩下三根,甩向三个方向。
左右两人也不含糊,拿起就点,云雾缭绕盘旋。
唯独对面那人,一动不动。
“不抽不抽还我,怪贵的。”
贾书文伸出手,眼里倒映着那个瘦脸刀眉的男人。
“抽,一会。”
霍见锋嘴角微掠,笑得很应付,藏在裤腿边的厚背刀静静躺着,就像蛰伏的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