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一切都没有变, 她的房间也没有变。
一张一米二的小木床,实木色,刷着防潮防霉的清漆,床上铺着一床粉色格子被褥, 墙上贴着一些励志海报。
和小木床同色的床头柜上放着她用过的一堆本子, 她向来喜新厌旧, 再漂亮的本子写几页就会换新的,每个本子都有很多空页。
江雨眠翻了两页本子,走到窗前,窗前摆着一张米黄色的单人沙发,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玩具熊正坐在那里, 是外婆买给她的。
江雨眠抱起玩具熊, 盘腿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沙发前是一张小书桌,她随手拿起一本书, 朝着花花绿绿的封面看了一眼。
《重生后我成了帝王们的掌心娇宠》, 平时压力大时候, 江雨眠会找类似的小说看,什么《冷血总裁的娇娇萌妻》, 或者《深宫怨,废妃重生宠冠六宫》, 但此刻也不知怎么,江雨眠忽然被这书名尬的双肩一抖,不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感觉被人掐着脖子硬往胃里灌了一大桶冰淇淋似的,一股寒意从鼻腔涌入下颚,直达胸腔。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头发是披在肩上的,江雨眠的手指动了动,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自己的长发编成了一个马虎又潦草的鱼骨辫。
“眠眠,喝一碗酒酿丸子暖暖身。”外婆笑眯眯的,给江雨眠端来了一碗桂花酒酿丸子,桂花酒酿的香气实在是太诱人了,江雨眠闻着这股热腾腾的香气,不禁觉得此刻太幸福,幸福得让她忽略了心头上的那丝异样,立刻就把那点怪异甩到脑后,舀了一勺丸子放进嘴里。
晚上,和外婆外公有说有笑地吃完晚饭之后,江雨眠回到房间里翻着自己的笔记本。
翻开墨绿色的烫金皮革本子,扉页上写着《老人与海》的一句摘抄。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江雨眠的心微微一动,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她似乎正在被什么打败,她低头看着那句话,思绪回到了初中的某个下午,窗外绿树摇曳,风从开着的窗子里飞来,自习课上,她趴在课桌上读着《老人与海》。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圣地亚哥的古巴老渔夫,看着他在八十四天的一无所获后,终于捕到了一条巨大的大马林鱼,她看着那条力大无穷的大马林鱼拽着老渔夫的小船在海面上走了三天,她看着老人独自坐在船上,在无比的孤独和匮乏的资源里与那条大马林鱼搏斗。
她看着老渔夫取得胜利,又看着他在返航途中屡次遭到鲨鱼袭击,看着大马林鱼被鲨鱼们蚕食殆尽,老渔夫只带回了大马林鱼的鱼头鱼尾和脊骨。
江雨眠揉了揉眼睛,把笔记本整理好,拿着手机躺在床上,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乡下也没有大城市的光污染,夜里漆黑一片。
关上灯,黑暗袭来的那一刻,江雨眠忽然僵住了。
她又回到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宫里。
还是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房间,永远有散不去的药味和和一股淡淡的腐味,这里从来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有一盏油灯一直在低矮的木桌上静静燃着。
曾经睡满人的床铺空了很多,十张床铺空了八张,只剩下她和小瓷了。
十个小女孩,死了八个。
屋里总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烂味道,江雨眠对这种味道很熟悉,因为每个女孩死去之前,她都能闻到这股充斥着不祥的气味。
说不清什么时候,大概是小石榴死去那天,江雨眠忽然就怕黑了,非常非常害怕,尤其是当这种气味出现的时候,只要油灯和蜡烛熄灭,她就会发出无法抑制的哭泣和尖叫。
木桌上放满了书本,江雨眠在昏暗的灯光下翻着泛黄的古老医书,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趴在她肩膀上,玩着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