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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盛世气象(五)(1 / 2)

屋檐滴落雨珠,落在檐下人的脚边,溅起几不可察的水花,檐下小厮抹了把脸,脸上满是愁情,待得听见了屋中的咳嗽声,他才堆起笑脸来,快步过去敲响了房门:“公子,东西都备齐了!”

陈公子从书案后站起来,他环顾一圈屋子,脸上满是愤恨和急于报复的渴望。

他家是不缺钱的,从他曾祖父那一辈起,陈家就子嗣不丰。

曾祖父得了三个儿子,祖父得了两个,到他爹这一辈,千顷地里一根苗,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别说兄弟,连姐妹都没有。

但官却做得很大,且是越做越大,他爹三十岁前出去补官,不到三十五岁就被召回临安,成了天子近臣,虽说不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总归让他生来就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将来靠着父祖的荫庇,哪怕他考不上二甲,只是三甲的同进士,也未必不能位极人臣。

家中只有一个儿子,陈公子自幼就处在父祖的高压教育下,他不知道别家的小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只知道有记忆开始,他的手里就是书,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大儒收他为徒,他爹常不在家,就是偶尔回来,也只考较他的功课。

十五岁以前,他每日晨起念书,就是天黑了也要挑灯夜读。

肉也不许多吃,怕他吃伤了身,每日吃得最多的就是各类难得的菜。

等到十五岁以后,他娘就开始给他塞通房丫头——以前不塞,是怕他太早沉迷女色毁了身子。

十五以后身体长好了,就要快给陈家传宗接代,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不播种谁来播呢?

他爹当年为了生儿子,除了妻子以外,雇了十多个妾。

这十多个妾没生出孩子来,在他出生后五年内都被放归了。

陈公子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他要读书科考,要位极人臣,还要三妻四妾,多生儿子,没人问他肯不肯,要不要,他娘都打算好了,他的妻子一定是他的表妹,是他娘亲姐妹的女儿,这样就不会计较他婚前生子。

通房丫头不算,等他成了婚,也给他雇妾,七八个不嫌少,十七八个不嫌多。

他爹一见他就问他功课,他娘一见他就问他有没有合心意的女子。

有时候,陈公子抬头看着房梁,都想找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家族的未来在他身上,他不当官就对不起全家人,对不起父母的一片苦心。

子嗣的重任也在他身上,他不生儿子就连祖宗都对不起。

连他的老师都说,陈家只他一个孩子,倘若他不听从父母的话,那就是无情无义无耻之人,天下人都要唾弃他。

天下人!

陈公子开始寡言少语,将自己关在房中,一关就是半个月。

直到同窗开宴,将他带到瓦子里,叫他见到了月娘——月娘不美,绝没有他娘塞给他的丫头们美,她的身段也不怎么婀娜,琵琶弹的,叫陈公子自己说,还不如他弹得好。

但月娘是个很“真”的人。

陈公子看到月娘弹到动情处眼含泪光,看到她笑着给同窗倒酒,却在转头又默默的挪动身体,离同窗远了一些,她没什么文采,不能唱诗相和,但安静坐着的时候,却总会顾及着席上无人理睬的那一个。

他在那一刻明白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们一个是官宦公子,一个是琵琶伎子,一个天一个地,但他们又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