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已经迅速地成熟了起来,拥有了逼人的气势。如同一只危险且不容小觑的狼。
百里云玺思忖片刻,还是答应了。冯羽年事已高,不宜出战。百里云洲这些年一直跟在冯羽身边,算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其余的将领,要么就是在坚守着其余的边境,要么就是身上有伤,回京中修养。百里云洲,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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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当年与大楚一战,伤了根本。原本应休养生息,不宜大战,可如今匈奴入攻,为了守住国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一战,注定会异常惨烈。
太阳还未全然露出它的全貌,在西北一处关卡前,已经展开了新一轮的厮杀和进攻。
百里云洲目视前方,无视眼尾所见的血腥,任凭战意涌上胸膛。战!不到最后一刻,不罢休!
他挥动着手中的剑,一个接一个地砍下敌人的头颅。他穿行于战场上,身上已被鲜血染红,黑黝黝的眼睛泛着侵略性的光芒,如同濒死一搏的孤狼。
当初的少年,便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吧。
百里云洲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他的双臂已然发麻,呼吸间胸肺充满铁锈味道,浑身的筋脉突突地跳动着。他知道,死亡,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自己。
他知道,死亡,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自己。
……
南诏皇宫中,百里云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感到心悸,尖锐的刺痛感从指尖一路窜进了胸腔。
“来人。”百里云玺唤道。
“陛下,您有何吩咐?”一直守候在外的侍卫应声而至,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等待着君王的命令。
“西北可有来信?”百里云玺的声音平稳无波,指尖却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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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匈奴首领缠斗的百里云洲咬紧牙关,手中的长剑狠厉地刺穿了对方的心脏。百里云洲抽出剑,死不瞑目的匈奴首领应声而倒。
身旁的副将大喜过望,大喝一声,“匈奴首领已死!大家随我冲啊!”
本来士气已有些低迷的南诏将士们闻言,瞬间士气高涨,提着剑,继续向前厮杀,将敌军冲击得溃退四散。
百里云玺正与丞相议事,就听到门外难掩的声音,“陛下,西北边境来信了。”
“快进。”百里云玺立刻将人召进御书房。
“陛下,我军大获全胜,匈奴已败!”门口的侍卫已将传信兵带了进来。
“太好了!天佑南诏!”丞相一向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喜色。
“那敬王呢?敬王可有受伤?”能够击退匈奴,百里云玺心中也激动不已,可他还有更关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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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破碎战甲的将军一步一步地走着,鲜血顺着腰腹往下流,染红了他的裤管。每一步踏下去,都在地上印出了红色的足迹。
他顺着感觉走啊走,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见到一处枝叶扭曲的怪树,树枝上长满了接近透明的果子。
百里云洲笑了起来,眼睛又黑又亮。他抬起布满血口子的手,摘下了两枚果子,然后滑坐在地,疲惫地倚靠着树干。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本子,翻开已被血濡湿的纸张,就着日光辨别上面模糊的字迹。
生当……复来归……
死当……长相思……
眼前一阵恍惚,他似是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少年手持长剑,身披星光而至……
一阵冷风席卷而过,几乎要将那薄薄的本子给扯走。然而百里云洲却始终紧紧地将它捏在手里,不曾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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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信兵告诉百里云玺,百里云洲亲手杀了匈奴首领,率兵退敌千里,却身负重伤,随军御医也束手无策。
百里云洲不顾众人的阻拦,坚决要去一个地方,还不许人跟着。原本他们只是假意答应,转头就派了人跟在百里云洲身后。
可奇怪的是,那派去的人分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百里云洲,跟着跟着却跟丢了,完全不见百里云洲的踪影。
等到终于找到百里云洲的时候,发现他静静地躺在地上,人已经没了气息。手里紧紧抓着一个薄本子,身旁还静静地躺着两枚晶莹剔透的果子。
百里云玺找来了穆禾,将从他口中得知的那些零星细碎的信息串连了起来,细细咀嚼。
他静静地看着似是熟睡了的弟弟,眼角泛湿,“你从小就如此,总是那么倔强。”
无人知道,他这个傻弟弟撑着将死的身体,只为达成昔日的约定,为叶鸾炜摘几枚琼果。
也无人知道,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薄本子,竟是一个话本子。
那样轻薄的一个话本子,满载着他的牵挂,和相思。